Hedwig

我在奔跑

牵手

       有一次他们在训练中牵手。

       宫城良田这时正在给他们开会。他们谁也没有看向对方。樱木花道的手在流川枫的手中挣扎,肤色更深那只被肤色更浅那只捏了一下:不会有人知道的。他们向来站得很近,人们只觉得是少年的好胜心。

        于是樱木花道斜着眼睛,偷偷环视了周围一圈,然后紧紧握了回去。两只手带着茧,带着夏天的微风相握了。流川枫的体温总是会偏低一点,樱木花道的体温则常常会偏高一点,他们就那么沉默地摩挲着对方的手,直到两只手变成同一种体温。只有他们知道汗水是如何从两只手上汇集,匆忙地在地上留下一片水渍。

        那天宫城开的会他们一个字没有听进去,他们只记得两只手带着对方的温度急匆匆地分开来,那场练习赛湘北毫无悬念地胜利了。对手只知道那天的湘北尤其难缠。

       后来他们常常在训练中牵手。

       一年的时间过得很快。宫城和三井毕业了,那天的练习赛打完后大家聚在了居酒屋。一片喧哗中毕业的两人悄悄红了眼框:是火锅太辣了。他们如此嘴硬着,可谁都知道那天他们吃的是清锅。

        他们在夏夜告别,闷热的空气里夹着蛙声与蝉鸣,显然居酒屋还是太热了,汗水顺着三年级两人的脸上流下,溅在了地上。樱木花道和流川枫被狠狠拍了一下。好好干啊,要是没有国一我就来找你们算账。宫城半威胁半开玩笑着对他们说,这次樱木花道很认真:本天才绝对不会让你失望。三井显然没想到他会如此回答,愣了愣神,然后咧开一个巨大的微笑,里面有着些许难言:臭小子,装什么。

        他们在路口挥手告别。樱道花木格外地沉默,昏黄的灯光为他描上阴影。时间过得挺快,他突然这么说。

        流川枫比以往还安静,从鼻子里哼出一个气音算是应答,伸出冰凉的手去握他的。无所谓,流川枫停下来看他。樱木花道也停了下来,像是看见外星人一样。然后他笑了,笑得很大声,泪水像是六月的暴雨一样毫无征兆。你的嘴竟然还吐得出人话。流川枫有些不满,白痴,他一边这么说一边单手掏出纸巾丢给他,自己擦。他们沿着灯光回家,牵着手凝视着黑暗的前方,樱木花道突然跑了起来,流川枫显然没有预言的能力,差点被自己绊倒。他们大笑,笑声消散在海风里,消散在天穹下。夏夜的风吹干了泪水,两个人在昏黄的灯下上气不接下气,无所谓,不知道是谁在晚风中重复了一遍,那个晚上他们的影子被路灯拉的很长。

        高三那年樱木花道成了队长,流川枫成了副队长,这下他们不好牵手了。每次樱道花木开会时都会有那么多专注的,闪着光的眼睛看着他。于是流川枫在最美好的年纪毫无征兆地患上了老年痴呆,他开始频繁将包括但不限于自己的毛巾,水杯甚至校服放在对方的柜子里,然后面不改色地告诉樱道花木自己搞混了两个柜子,这不足为奇,毕竟也没有贴名字。樱木花道怎会不知道对方葫芦里买的什么药,只是翻翻白眼将东西亲手递还,他们的手指缠在一起,凝视着对方的眼睛,即使在寒风中耳朵也依旧发烫。这像是一个慢动作,还一件校服需要一个世纪那么长,他们在怪异的沉默中故作轻松地分开两只手。樱木花道不忘骂他一句狐狸,而流川枫只是沉默着将东西接过去:他自知理亏,但是值得。每每这时都会有社员来打趣他们:队长和副队长无可救药的关系原来还有改善的可能。只是他们不知道这“可能”的间隙未免太大,容得下樱木花道和流川枫在夜里一起看海,在学长开会时牵手,在黄昏无人的街道上隔着自行车接吻。

        流川枫最终还是决定去美国,樱木花道毫不服输,等着吧。他如此对流川枫下战书。樱木花道开始打工,还开始学英语。英语老师觉得太阳从西边升起都比那个樱木花道认真学英语正常,可是太阳没有从西边升起,樱木花道也确确实实开始学英语,他吃饭读,跑步读,甚至和流川枫一起放学时也在读。高三那年他很忙,忙得不可开交,没有人供他去美国,他每天傍晚上完社团活动就开始打工,从便利店开始,一直到服务员,清洁工,甚至跑腿,一直干到街上空无一人,连路灯都不再亮起。第二天他又早起,毕竟篮球是生命。流川枫切实感受到了樱木花道是个体力怪物,就算每天打工到凌晨,还要应付学不懂的英语,他也能每天跑步,活蹦乱跳地第一个出现在球场。他们相处的时间开始减少,于是流川枫也开始早起,一起和樱木花道出现在篮球场,最后他们会大汗淋漓地坐在地上,两只手相互摸索着,然后在晨风中分享一个无限接近于撕咬的吻,任由汗水浸透他们的衣服,直到尝出铁锈的味道才分开。流川枫开始学着做家务,在摔了几个盘子后他学会了洗碗,糊了几道菜后学会了做饭,流川枫的母亲惊讶于他的主动,却只是温柔地笑,于是流川枫学会了买菜,代价是一只软软的毛虫,他还知道了哪些衣服不可以机洗,代价是一件粉红的衬衫。

        高中毕业时他们终于去了美国。走前不忘带着篮球社打入全国八强,最后止步于季军,宫城,三井,赤木和木暮都坐在观众席上。已经足够了,四人在门口扑向摇晃的二人组,干得好,四个人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吵闹的样子像是湘北篮球社的聚餐。天才就是天才,樱木花道这么说,摇晃的身体让他的脚步有些虚浮,但他能感受到脸上的微笑,像是新月一样,他转身看向耀眼的闪光灯,全像是钻石一样闪闪发光。流川枫不甘地握紧拳头,被赤木大力拍了一下,你还有机会,许许多多的机会,木暮只是微笑,于是流川枫也笑了,然后泪水落了下来。还有机会,下次这个第一一定是他们的。流川枫看向球场,那么宽广,像是整个世界都摆在他面前。

        同年他们去了美国,话向来不多的安西教练坚持留了他们的联系方式,有事一定要跟我说啊,反光的眼镜下是深切的担忧,唯有流川枫知道这一句话埋藏了多少重量,他重重地弯下腰,垂下的眼睛不经意看见一滴泪水藏匿在镜片后。樱木花道仍像往常一样笑嘻嘻,放心啦,本天才一定能在美国闯出名堂的,等本天才接受采访了,绝对忘不了你。流川枫不屑地敲了一下他的头,樱木花道大骂臭狐狸,两人差点在机场扭打,安西只是笑。那天阳光正好,云层像是浪,重重叠叠。

        美国的日子并没有想象那么好。美国的街头篮球太多,太多,人才也与之成正比,似乎日本第一的高中生也没有那么厉害。在最初的新鲜感散去后,压力将两人狠狠按倒。人种终究还是硬伤。两人操着同样蹩脚的英语在球场上连话都听不懂。流川枫终于明白了那个学长的感觉:没人给他传球的感觉。于是为了打篮球而生的手开始为了生活而努力。两人都有兼职,在繁忙的生活中找不着北,唯一打篮球的时间是从睡眠里挤出来的,球与地板撞击的声音只响彻在深夜。于是他们开始吵架。

       樱木花道与流川枫经常在狭小的出租房扭打,寂静中只有肉体相撞的声音,常常是前一天的伤还没好新的伤又添上。两个男孩带着类似伤口从同一间房出来,在深夜的篮球场上却照样称兄道弟,像是又回到了湘北的训练场。唯二和解的方式是牵手。放在樱木花道和流川枫身上未免太过奇怪,可当他们的亲吻像是撕咬,温存像是打架时,牵手似乎是他们之间最温和的方式。两个人打完架后气喘吁吁,甚至夹着几天的冷战,但总有一个人会在无意中摸索着对方的手,于是两人心照不宣:他们和解了。

        两人吵的最厉害的一次差点分手。他们吵架,然后动手,打到兼职的时间两人又停了,各走各的,接下来一个月他们都没有再说过话。往往先认输的樱木花道似乎不再打算低头,只是每天保持着异样的沉默。流川枫在一个晚上去了樱木花道的床头,樱木花道延续着一个月来的沉默,在一片漆黑里注视着流川枫。在一片寂静里两人躺在了同一张床上,樱木花道背对着流川枫,被子里悉悉索索,是流川枫在找寻樱木花道的手,于是樱木花道将手递过去,抓住了流川枫的。黑暗里有啜泣的声音,被子里的两只手握得很紧,很紧,像是这辈子都不会分开。

        经历过最开始的压力后两人开始习惯美国了,蹩脚的英语已经流畅到可以让两人的英语老师惊掉下巴。樱木花道和流川枫生活上还没适应美国开放的风土人情,在球场上已经可以如鱼得水了,他们都教会了球场上的人什么是实力,于是两人的生活开始往前跑,往前跑。

        在美国的第三年他们终于进了球队。也变得小有名气,甚至有了自己的粉丝俱乐部。于是他们搬出了那间狭小的房间。他们最终落脚在一间临街的独栋的房子,大小正好:后院有着一个篮球场,这才是搬家的真正目的。

       搬家那一天他们躺在露天的篮球场上,恍然想起高中的那一个夏天。他们已经在一起很久了,有着接近人生一半的长度。樱木花道枕着头,突然转过头去看流川枫,原来流川枫也在看他。

        在夏日的云下,在微风里,樱木花道把身体抬起,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我们在一起吧。

        流川枫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们的一生那么长,未来里将都是对方的身影。

        嗯。

        他最终只回了一个鼻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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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无所谓”

       因为你会一直在,所以无所谓。

       樱木花道听懂了流川枫的潜意思,所以才像看外星人一样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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