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dwig

我在奔跑

观海

        summary:“做我的家人。”

        ※全文9k,一发完,有少量鹿鞠,谢谢各位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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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的开端是响彻鸣人脑内的一声“胡了。”

       哪怕刻意隔开也挡不住的声音着实把鸣人吓了一跳。他掐着手指估摸了一下,确实也到时间了。每年总有那么几天,尾兽会跑到他肚子里美名美曰“尾兽交流会”,实则就是找个地方当尾兽棋牌室,连消遣都和普通棋牌室没啥不同:花生啤酒瓜子,唠嗑麻将打牌,其实就是几个爱打麻将的尾兽为了过过手瘾的提议。但鸣人喜欢这些尾兽,也从不吝啬于借出自己的肚子,久而久之便成为了每年的保留节目。

        鸣人好不容易结束一天的工作,将堆起来和他坐着一般高的文件往桌上一推,这才拖着沉重的躯壳与疲软的灵魂踏上满是月光的道路:连月光都软软地躺在地上,像没有骨头的鱼。这是今年最后一次,鸣人安慰自己,今天是十二月最忙的一天,过完今天往后到二月都不用熬夜了。

        他打开家门(一个冰冷的,空荡的家),将披风随手丢在沙发上,过度的忙碌让他空荡的胃开始抽搐,可意识却做出了拒绝进食的动作。他索性放弃了进食,往床上一瘫,闭上眼沉入意识流。毕竟从未有过人柱力得胃病对吧?沉入精神世界的最后一秒他如此想到

 

        鸣人打开门,嚯,九只尾兽整整齐齐,一直没落。四个老麻将鬼凑了一桌,九喇嘛赫然其中。其余对麻将没什么兴趣的就往旁边一坐,嗑瓜子聊天看漫画,一点不比鸣人闲。

        最先发现鸣人的是八尾牛鬼(它此时正侧躺着看漫画),友好地打了个招呼。

        “哟,鸣人。谢谢你借出你的肚子。”

        这是第一句话。听到这鸣人还能高兴地摆摆手。他倒是不介意,何况有人能陪他聊聊他也开心。俗话说得好,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嘛。

        “三十二了吧?还没找对象呐?”

        这是第二句话。这句话是麻将桌上的四尾悟空问的。棋牌室也开了将近八九年,尾兽们对鸣人的态度已经从一开始的尊敬变异为了长辈对曾不知道几代的孙子的慈爱,到了今年甚至开始打听鸣人的感情生活了。

        鸣人一下子僵了,只是麻木地点点头,有随时开跑的意思,他这下高兴不起来了,心里暗叫糟糕,他就不该来凑这个热闹。

        “他?哼。”九喇嘛不屑地哼了一声,搓着麻将发话了。鸣人心里开始埋怨,作为他的朋友,他的尾兽,九喇嘛却不帮他讲话,甚至带头嘲讽他,这像什么话。但鸣人心里也确实明白九喇嘛为何如此态度,只是扁扁嘴,讪讪地挠了挠头,一个字都没能憋出来。

       “怎么?没人看上他?”一尾守鹤也从麻将里抬头,疑惑地看了鸣人一眼。

        “这臭小子看不上人家还差不多,你问问他给多少姑娘发了好人卡。”

        九喇嘛一心二用,跷着腿比鸣人更像主人。一众尾兽诧异地看向他,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寂。不过多时,讨论声在鸣人耳边炸开来。

        “这怎么行,找到喜欢的就娶了呗。”

        “看不出来你小子这么受欢迎啊。”

        “老话说得好,人不可貌相嘛。”

        “哎呀,兴许人家就是想要单身一辈子呢,只要他喜欢,这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九头尾兽的声音比鸣人听过的任何爆炸都要响亮,将他的耳膜连着心脏一起震碎,又被他囫囵吞下了肚子。此地不宜久留,他想。

 

        当尾兽们好不容易结束讨论时已经找不到鸣人了,只有空气中遗留不多的查克拉告知着他们话题中心离开已久。


        第二天鸣人到火影办公室上班时黑眼圈已经可以挂到下巴。鹿丸倒是习以为常。七代目自上任熬夜到三更半夜靠着咖啡续命再最后一个关灯锁门早已是常态,但是今天不一样,鹿丸自诩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虽然他很不愿意承认),他还是一眼看出鸣人的黑眼圈并非工作苦海的漂染,而是出于自身的烦闷。秉着人道主义精神,再加上对于友人的关心,鹿丸发出了亲切的问候:

        “昨晚没睡好?”

        “不要提了的说。”鸣人扁了扁嘴,显然对这件事极其不满。“你们是怎么说的来着?哦,对,我昨天被催婚了。”

        “谁敢催你婚啊?”鹿丸挑了挑眉。谁不知道现任七代目是个死脑筋,认定了的事就绝对别想让他回头,假如鸣人真的选择孤独终老,九头尾兽都无法把他拉回来。就连那群麻烦的女人(包括但不限于自己的爱人)也只会嘴上开开玩笑。

那么,是谁会让鸣人如此烦恼呢?

        鹿丸倒是真的开始好奇了。

        “尾兽。”

        哪怕鸣人低着头,他也想象得到他愁眉苦脸的表情。

        “尾兽也闲到这个地步了?”鹿丸忍不住笑了。

        “就是啊,昨晚在我脑袋里打了一个晚上麻将的说。”

        鸣人在过目完的文件上签下了一个潇洒的大字,往旁边一拍,这才终于抬起头,幽怨地叹了一口气。

         “世风日下啊。”鸣人又叹了口气,低着头发了两分钟呆,随即把自己埋在公文里,大有淹死的架势。

        其实鹿丸也多少理解尾兽们的“催婚”。漩涡鸣人,四战英雄,现任七代目火影,在三十岁大关过去两年后仍是孤身一人。鸣人在同期陆续结婚的同时死守单身的最后一道防线。从每年鸣人收到的巧克力来看,想和他度过一生的人大有人在,可当事人只是挠头讪笑着拒绝,理由无非是工作繁忙不想耽误人家,大有与工作相爱一生的架势。但明眼人哪会看不出他的潜台词:漩涡鸣人拒绝建立一切友谊以外的亲密关系。

        他真的如此想吗?如果,鹿丸是说,如果。如果漩涡鸣人只是一直在逃避呢?

        于是他在当天下午第二次送文件时问了那么一个问题:

        “你当真一点想法没有?”

        他们都知道在指什么。办公室里突然只有沉默,沉默铺天盖地地朝小小的办公室打来,淹没了文件后的人,将昏黄的光线漂黑。冬日潮湿的冷气流浪进没关紧的窗户:太阳也只是无声地落下,仅剩不多的阳光中只有灰尘在跳舞。

        鸣人只是继续手上的工作,但细碎的签字声停了几秒。他的声音藏在文书后面,被那一点点流浪的寒风吹得七倒八歪。最后鹿丸只听到了一声近乎自言自语的呢喃。

        “也许吧。”

 

        “你当真一点想法没有?”

        这是鸣人一天内第二次听到这个问题。他被迫坐在一溜尾兽中间,像是对待不懂事的孩子一样被询问着。九头尾兽将他围起,对他虎视眈眈,鸣人被瞪得心里有点发毛。于是他又开始沉默,想要如炮制法对鹿丸的回答。

        “别想糊弄过去,小子。”

        首先打破沉默的是一尾守鹤。

        “哈哈,那个,我好像还有文件没看完,明天要被鹿丸说了的说。”

        鸣人挠挠头,尴尬地笑了一声,悄悄望向九喇嘛,企图凭着多年友情从他那得到一点帮助,可后者只是咧着嘴,露出了一个幸灾乐祸的笑:这完完全全有可能是他一手促成的。

        好嘛,九喇嘛你等着,鸣人气得牙痒痒。刚想要溜走,就被五尾穆王和三尾矶抚按住了,一人难敌八爪。鸣人投降,可依旧牙关紧闭,决心今天是半个字都不说出口了。

        尾兽都是活了几百年的人精,哪会看不出鸣人的意思。九头尾兽你看我我看你,最后一致看向牛鬼,牛鬼自认倒霉,开口说话了:

“你是不是喜欢宇智波家那小子。”

         肯定句,没有问号。

         听到那个姓氏时鸣人的心突然停止了跳动,他的耳边出现了一声长长的嗡鸣,世界被按了静音,他只能看见尾兽的嘴巴一张一合:他还没有做好被看透的准备。鸣人再一次逃了。

        尾兽看懂了鸣人的破罐破摔,也自然心知他们这次实在做得太过:毕竟这是一份连当事人都不愿承认的,几乎烂死的爱情。

 

         “他们走了,托我帮他们道歉,我们这次也确实做过了。”

        晚些时候九喇嘛发话了,鸣人只是沉默。

        “很明显吗?”

        他只有这一句话。

         “没人比我更清楚你有多少个夜晚因他无眠。”

         九喇嘛也只有这一句话,轻飘飘地落入了夜里。

 

         隔了几天后有人敲响了鸣人的门。鸣人仍旧埋首于公文,只是条件反射地喊了一声“进”,于是那人打开门进来,携着一身风雪与漫长的时间,沉默地站在他桌前。

        鸣人的头脑和身体一起停住。

        佐助回来了。他想。佐助回来了。他的脑袋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公文,签字笔与寒冬通通被他抛于脑后。鸣人抬起头,看见那一只黑色的眼睛凝视着他,佐助的披风上仍是雪:佐助带回了木叶的第一场雪。

        “你怎么回来了?”

        糟糕,鸣人听见自己的声音中带着颤抖,他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在跳跃。

         “怎么,不欢迎我?”

         黑发的男人挑了挑眉,眼睛里满是戏谑,语气中的嘲弄要滴出水来。

        “怎么会呢,毕竟你上次回来时说下一次会是一个长期任务。”鸣人笑着挠头,天知道他差点把头发揪下来。

        四个月前。佐助上一次回来是四个月前。他没有说出这个时间长度。无论佐助离开多久于他而言都是一样的:永恒。

        “任务提前结束了。”

        佐助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然后低下头扫开肩上的雪,鸣人闻到了他身上雪松的冷冽,他才从树林回来。

        “这是木叶今年第一场雪的说。”

        鸣人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他的手心有些湿润,差点抓不住笔,哪怕那是一截假肢。“下班一起去吃拉面吧。”

        毫无逻辑关系。

        佐助也不在意这一段没头没尾的对话,哼出一声气音权当回答,随后自顾自地在角落的椅子坐下,随手摸了一本杂志看。他每次等鸣人都是坐在那:一把宇智波佐助专属的椅子。

 

        风声,细碎的翻页声和写字声在房间里回荡,全都融化成了两人呼吸的一部分。办公室的摆设全都跳入了冬日的黄昏里化为陈旧的黄色,鸣人抬起头看向佐助。

        他误入了一片黑色的海。鸣人呆住了。他不止一次见过这片海,可鸣人从未敢深入:鸣人害怕自己会倒在这凄凉的水面。于是他又低下了头,不小心把名字的最后一笔画成了一条长长的尾巴。他不该抬头的。

        雪仍在下。

 

        鹿丸被宇智波佐助吓了一跳。

        “你刚回来?”

        显而易见的废话。

        宇智波佐助连头都没有抬,漫不经心地哼一声算是回复。

        鹿丸不在意对方的态度,毕竟他们只是点头之交,连熟人都算不上。哪怕那么多年来宇智波佐助都坐在同一把椅子上等同一个人,鹿丸还是喜欢不上这位同僚。他曾在一个晴朗的夏夜和手鞠吐槽过,只有鸣人这样的神经大条才能和宇智波佐助进行正常交流,连小樱都搞不懂这位宇智波到底在想什么。而鹿丸至今无法忘记那一天蝉鸣依旧,而手鞠笑盈盈地看向他,用着平淡的语气投下炸弹:

        “毕竟只有在鸣人面前他才是个普通人。”

        鹿丸躺在木质的连廊上,双手枕着头,思绪不知道飘到了哪。

        “是啊,两个麻烦鬼。”

        他只能说出这样的回答。

 

         鸣人难得决定早退。鹿丸对此喜闻乐见。

        鸣人上位以后做得比鹿丸想象中要好:或者说,是好过头了。

        带上火影笠的鸣人冷静,自制,不擅长文书工作是无可奈何,但是他还是会认认真真地翻看每一篇公文,研究每一条条款。刚上任那一年他的灯总是熄得太晚又亮得太早,鹿丸不止一次告诉过鸣人不要努力过了头,以至于出动了卡卡西老师来尝试说动他。而鸣人的回答呢?他只是抬起头,露出一个满是疲惫的笑。

        “我想让木叶成为每个人的家。”

        卡卡西和鹿丸沉默了。他们听懂“每个人”其实是特指,哪怕鸣人本人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于是他们再也没劝过鸣人:谁都知道鸣人总是在佐助相关的事情上顽固过了头。

       有一片雪花落在了他的脸上,原来窗户没有关紧。鹿丸将窗关上,看见两人大笑,然后消失在雪后。真稀奇,原来宇智波也是会笑的。这样一看也不过是两个长不大的小孩罢了。鹿丸笑着摇头,吐出最后一口烟,将最后一小截滤嘴丢进垃圾桶,挠挠头向家的方向走去。


        “这次停留多久?”

        鸣人吸溜了一口拉面,两腮鼓起,咬字含糊不清

        被提问的人将脸藏在热气后面,此时的佐助像是一只归巢的鹰,带着疲惫收起劳累已久的翅膀,落在了生他养他的地方。

        “一周左右。”

        佐助眼帘低垂,不咸不淡地抛出回答,每一个字都落入鲜亮的拉面汤里。拉面仍冒着热气,将佐助透明的皮肤熏得有了实感,将他从一只飘渺的幽灵变为了一具温热的躯体:虽然灵魂仍不知道归于何处。

         “唔,一周啊……比上次长一点。你就用这几天好好休息的说。”

        鸣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状似无意地将视线收回。他凝视着拉面汤中的自己,从葱花与油星中瞥见自己上扬的嘴角。

        他们归于安静,狭小的拉面店里他们坐得那么近,任由灯光将他们染上暖黄。那一卷薄薄的门帘是世界的分割线,外面寒风凛冽,雪花纷扬,里面是暖黄的灯光,拉面冒着热气,身边人终于有了实体。

佐助在这里,在自己的身边,与自己一起吃着拉面。

        鸣人如此安心,他现在有一种拥抱的冲动,手指在桌上不由自主地敲了敲。

        他会去哪?在哪停留?在哪休息他疲惫的翅膀,随时准备启航?

鸣人又看向佐助,没有声音,只是匆匆一瞥。

 

        第一个打破沉默的是佐助。他擦了擦嘴,然后转过头带着探究的目光看向鸣人,睫毛在他脸上投下一片橘黄色阴影,像是一句无声的叹息。

        “你在想什么?”

        这句话像是佐助年轻时随身携带的那把刀,锋利且毫不留情,将鸣人剖开,直指要害。

        “……”

       鸣人张了张嘴,什么都说不出来。他笑了笑,又尝试吐出几个字来。

        “我在想这几天你会去哪。”

话才说出口鸣人就后悔了。毫无意义且不合时宜。他恨不得文字有实体,这样他就可以在它们抵达佐助耳中之前捉回去,待它们被嚼得稀碎后落入肚子,再找一个更加恰当的回答。

        可鸣人做不到对佐助撒谎,就像他做不到看佐助离开一样。

        佐助只是望着他,鸣人能感受到那把刀直入体内,将他的内脏搅碎。

        “去看海。”

        “什么?”

        “吊车尾,你已经听不清人讲话了?”

        “可现在是冬天。”

       佐助笑了,弯了弯嘴角,像是鸣人讲了一个笑话。(事实也确实如此。)

        “那又如何。”

        “……”

        蝴蝶在鸣人嘴里扑腾,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他本打算紧咬牙关,让蝴蝶在他肚子里化为粉尘。

可蝴蝶还是飞了出来。

        “我也想去。”

        鸣人听见自己如此说道。

        话一说完他就开始后悔。他从水杯里看见佐助诧异的眼神,暖黄的水里是一张暖黄的脸,佐助看着他,从杯子的倒影里看向他,他们在一杯浅浅的清水里对视。

       鸣人从那一刻起处在了真空带,一个声音传不过来的地方。他只是看见黑发男人苍白的嘴,张开又闭上。

        过了很久他才听到从万里之外传来的声音,带着细碎的电流。坐在他身旁的黑发男人说:

        “好。”

        这个世界一片寂静。

 

        鸣人在第二天早上开始安排休假。哪怕是倦怠的冬季,等待火影立即审批的文件寥寥无几,但他还是认真处理了未来几天的重要工作,确保接下来能一切顺利。

        “你怎么像个要春游的学生。”

        鹿丸倚在办公桌旁打趣鸣人。要春游的学生从文件里抬起头,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毕竟有那么久没休假了嘛。”

他挠挠头,托着腮继续看文件。鹿丸看一眼鸣人,没有问他要去哪,也没有问与谁同行。

        毕竟他们对于后一个问题都心知肚明。

        “这么一看你倒还是那么热血白痴嘛。”

        鹿丸站在办公室门口,双手插兜,懒懒地笑了笑。他走之前带上了门,只留鸣人怔怔地看向早已关上的门。

        鸣人摸了摸后颈,低下头看向一叠叠文书,每一张的结尾都留下了他不算好看的签名;那只黑色的签字笔早已陈旧,且满是刮痕,那是他上任时卡卡西老师送的;还有他的手,缠着绷带,有些磨损,这一只假肢也用了好几年。

        他笑了,笑声像难喝的药。

        “哈哈,原来变化那么大……”

       只有飘进屋里的雪花听见他的声音,而鸣人站起来关上了窗。

 

        “鸣人要休假了。”

        鹿丸裹着棉衣坐在连廊上,他就这么看着手鞠晚练,身旁是一壶才冲泡不久的茶,壶嘴里冒着的热气升上来,再轻轻地,轻轻地散开。

        “和佐助一起?”

手鞠将庭院的雪扬起,又任由其纷纷扬扬地落下,她的面前才出现了一块棕色的土地,又很快变成了一块白色的雪地。

        鹿丸知道这是晚练结束的标志,连忙将怀里捂着的棉衣递去,又倒了杯茶,看着手鞠将每一颗扣子扣好,这才接过茶在他身旁优雅地坐下。

        “我没问,但除了他还能是谁。也只有宇智波佐助能让他变回热血白痴了。”

        鹿丸打了个哈欠,像是没骨头一样往手鞠身上靠,两人安静地看了一会雪。今晚没有月亮,雪和繁星混一起,在冬夜里闪着微光,只有雪轻轻落下,化成这万千雪花里的某一片。

       “回屋吧,当心着凉。”

       鹿丸站起,伸出手想要把手鞠牵起来。

        “两个小男孩,也亏他们能拖那么久。”

        手鞠一边微笑着责骂一边将手递过去,任由鹿丸将她拉起。她弯腰捡起茶壶,最后望了一眼素净的庭院。

        “今年也当真奇怪,初雪竟然到现在都还没停。”

 

        “往哪走?”

        鸣人站在村口。佐助还是一袭黑衣,风将他的披风掀起,他的身体和披风一般单薄。

        “跟着我。”

        佐助只是向鸣人点点头,自顾自地跳入一片雪海。

        鸣人紧随其后。


         他们一路上倒沉默,连休息都是沉默的。佐助像在专心地赶路,而鸣人只是机械地跟着佐助往前,他突然明白了,只是这一段短短的距离,这一个小小的场景,便可以概括他人生最初的二十年:不过是一直追赶着佐助罢了。也不怪别人不懂他的偏执,毕竟鸣人有时连自己都不懂:为何是佐助?为何只能是佐助?可他的回答太简单,像是一道简单的加减法,只一句便回答了他所有问题:因为那是佐助。

        所以只能是他,也非他不可。

        鸣人想起自己的十六岁,为着生长痛而难以安眠。于是他便在整夜整夜清醒的痛里思考,揣测对方是否也经历了同样的痛楚,是否也会在整夜的无眠里凝视着天花板亦或星空(他希望能是天花板),在苍穹无声的怀抱里等待下一个太阳升起,下一个自我来临。

        那时的鸣人自认佐助是曾救他与溺亡的稻草,而更多数人认为宇智波是蛊惑人心的海妖。现在想来鸣人倒多少认同了当时大多数人的想法:毕竟他有多少次差点溺死在佐助的眼睛里。鸣人甚至认为佐助就像是生长痛的一种:让你痛,但是清醒,久了你还会一直惦念。那是:戒不掉的痛。无法停止的痛。忘不掉的痛。

 

        鸣人仍在出神,直到闻见了松树的味道。他还记得佐助回来的那天携了相同的气味:风雪夹着松树的冷冽。

        他这才抬头打量四周,却望见一片松海,连绵千里,浩瀚无垠,负着白雪笔挺地立在天地之间。在这片浩大面前鸣人感觉自己如此渺小

        鸣人听见一声欢呼,十几岁的那个自己又跑了出来:他其实一直在。所有的他一起为这片盛大而雀跃着。

        他奔向树顶,任由凛冽的寒风擦过他的脸庞,吹乱他的头发。他  看见松海被风掀起,每一片叶子都像是未离去的候鸟扇动翅膀。松林是准备离去的鸟,等着来年春天再绽放。

        “好壮观!”

        鸣人如此惊叹,声音被寒风打碎,只落得一点残骸坠入佐助的耳中。佐助笑看那人的金发在雪光里闪闪发光:一抹未来得及收走的夏日艳阳。

        佐助早已习惯鸣人在他身边像个没长大的孩子,无论是十二岁,十七岁还是三十岁,他也知道三十岁的现在只有自己仍能让鸣人变成小孩模样:他乐得如此。

        “下来吧,找个过夜的地方。”

佐助趁鸣人不注意,孩子气地将手放在鸣人后颈,将鸣人吓得一哆嗦。

        “啊啊,佐助,你这个混蛋!”

        两人在雪上留下了一串深深浅浅的脚印,又消失在雪里。

 

        鸣人蹲坐在火堆旁,将木柴丢入火中,看着火焰跳起。他看见墙上多了一个影子,手里攥着两只兔子。

        鸣人才暖过来的身体被佐助身上的冷气吓得一哆嗦,可他还是往佐助身边靠,不止为了看那两只兔子。兔子已经死了,血凝在伤口附近,连滴落的机会都没有。

        “可怜的兔子,被这样的男人逮着。”

        话音刚落鸣人就看见佐助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既然你觉得兔子那么可怜,那我就勉为其难的都吃了吧。”

“啊——不可以——”

        鸣人惨叫一声,作势要去抢那只兔子,见佐助不管他,他便也自觉地将手收回,安静地看佐助处理兔子。

        那只手白得几近透明,苍白的手和雪白的兔子几乎化为一体,灵巧自如地穿梭在皮肉与血液里。

        他也曾问过佐助为何不安假肢,佐助只是看向远方沉默。

        “我要记住这一切。”

        这是佐助的选择。

        而鸣人接受佐助的所有选择。

        他看着佐助的那只手,视线往上移,直到看见佐助的侧脸,在明亮的火光中融成一弯温暖的盐水月亮。

        鸣人突然笑了,小幅度的笑,带着一点狡黠的笑,像秋天徘徊在金色稻田的狐狸。

        “白痴,你笑什么。”

       垂下的头发再次遮住了佐助的脸,可鸣人仍听得出佐助在笑,于是他巧妙地用了一个反问句:

        “那你又在笑什么?”

        “笑你。”

        “那我就不能笑你了吗?”

        “没你好笑。”

        他们这样无聊的争执持续了好一会,直到佐助将烤好的肉递给鸣人。

        他的手冷得像月光。

        鸣人将兔肉连同自己的手一起缩回,连灵魂都被冻到。鸣人瞥了一眼佐助的披风,佐助向来不怕冷,只穿着单薄的衣衫在风雪里前行。

        “吃了早点睡,明早还要赶路。”

        还未等鸣人说出什么就被佐助打断了,鸣人看着后者点点头,当晚却望着落雪一夜不得好眠。

 

        鸣人一整晚都在做梦,梦里又回到了十五岁的夏天,他仍在游历,在一个夜晚走上了人潮涌动的街头,蝉长久的叫声是夏日永恒的魔咒,他在一片汹涌中停下了脚步:两只悄悄牵起的手,男人的手。于是世界上只剩下了蝉鸣,他手里的冰棍化为一汪甜腻的糖水滴落在地上,他只是望着那两只手,带着汗水十指相扣,相互摩挲着,又很快松开。

        鸣人愣住了。

        “两个男人也能相爱吗?”

        当晚他就这么问不靠谱的长辈,语气中带着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惊慌。自来也愣了一下,大笑着揉乱鸣人的金发。

        “傻小子,为什么不可以呢?”

自来也用了一个反问句,笑看鸣人呆愣的样子,就着温热的夜风呷了一口清酒。

        “可是两个男人……”

        鸣人叉手,眉头紧皱,想要试着找出一个原因,却找不到任何一个理由能阻止爱人相爱,于是他说到一半的话只留了六个晕开的黑点做结尾。

        “你还是个小孩!”自来也大笑着将浅浅的一杯清酒一饮而尽“你怎么能搞得懂这么复杂的问题。”

        鸣人不满“小孩”的称呼,正准备跳起来反驳,却看到了自来也弯下身子,两人视线相接。

         “孩子,你要记住,人总先是人再分男人女人。”

        自来也的表情很温和,很柔软,也很严肃。

        “…………”

        接下来的话鸣人模模糊糊听不清楚,只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却仍有东西藏在云雾里。他懒得思考,便随意地点点头,将自己埋入被窝,当晚他睡的很沉,一觉醒来便是十九岁,他在那一年再次回到到了夏日的街头,蝉鸣永恒,他看见两只牵起的手,赫然看见自己与佐助,牵着手在大街游走。本以为没有听清的话语逐渐明了了,自来也的声音在他耳边回荡:

        “如果你爱一个人,你要做的只有看清他作为人的本质。”

        十九岁的鸣人明白了一切

 

        鸣人惊醒了,回到了三十二岁的现在。

        外面的天是昏沉的,雪还在下,火堆却不知何时熄灭了。鸣人看向佐助的方向,佐助睡在火堆的那头,背对着他,应该还没有醒。他松了口气,又重新燃起火堆。

         他隔着火焰看向那人,高大的石壁上人影摇曳,鸣人微小的声音燃尽在火里。

       “我该如何说出口。”

       他不知何时又睡了过去。

 

        佐助睡眠向来浅。

 

         鸣人再次醒来时外面仍一片昏黑,他打了个哈欠,带着惺忪的睡眼看向火堆对面的人。

        “几点了?”

        “五点。估计再走一个小时就到了。”

         佐助将水杯丢过去,自顾自地走出洞穴。

        鸣人用杯子里的水随便洗漱了一下,跟着佐助走向洞外。

        “雪停了。”鸣人抬头,只能看见几颗星星,冰冷的空气直冲大脑,他一下清醒过来。“这是今年下雪以后第一次。”

        佐助闷哼一声当作回答。

        鸣人看一眼这片松林。他联想到佐助的脊背,也是那么笔挺,无论是十二岁,十七岁,还是三十二岁,可能到六十岁还是如此。

        而鸣人想见证这一切。

        “走吧。”

        他说。

 

        沙滩上覆盖着斑斑点点的雪。黄色的沙变成了金色,在将亮未亮的晨光中闪耀着。

        他们踩着日出来到了这片沙滩。

        寒风依旧,并没有因为雪停而减弱半分,将沙子刮起。沙子不比雪,要更为松软,让人感觉要陷下去,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沙滩上。

        腥闲的海风与鸣人擦肩而过,他看向潮水,浪花像是饱满的葡萄,滚上沙滩又落下去。刚升起的太阳被揉碎了,被随意地丢在水里,在海面上留下长长的光。世界只有浪的声音与沙子滑落的声音。

        佐助突然停下了。

        他们站在日出里,站在海滩上,站在时间的路口上。海浪的声音变得遥远,变得微小。

        佐助的表情很平静。

        鸣人看向他,嘴巴张开,却说不出话来,他总于还是等到了这个时刻,他站在了这个十字路口。鸣人又合上嘴,将海风送入脑袋,这里兴许仍有千百年前的水手留下来勇气,可以让他将话说完。

        “做我的家人。”

        他的声音被海风吹得颤抖,孤零零的在冷冽的空气里游荡。

        “做我的家人,佐助。”他重申自己的告白“做我的朋友,我的亲人,我的……爱人。”

        佐助微笑地走向他,头发被海风吹起,像是远航的船帆终于回到了港湾。那一小段距离像是走了一辈子。

        “等你这句话很久了。”

 

        连太阳都不比此时鸣人眼里的光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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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你能看到这里!

        这篇文章扣了好久我才写出来,中途纠结了一堆大大小小的细节……

        可能会出番外吧,想把小鸣文里做了那么多次的梦实现了。

        以及感谢@阿黄 ,在我写文的时候听了我很多碎碎念(真的很多……)

         再次感谢看到这里的各位!(鞠躬)(鞠躬)(鞠躬)

         下次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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